文安邦在野外勘探。 |
“这群人,不会种地。”说起科研站的科学家,老农们直摇头,“好端端的平地,干嘛改成大斜坡?雨水不够,也不用拿着水龙头冲啊?”
位于重庆忠县石宝镇新政村的这个科研站,叫中科院三峡库区水土保持和环境研究站,2007年由重庆忠县与中国科学院成都山地所共建。这群“不会种地”的科学家,在这里已经待了多年。这里诞生了一大批优化三峡库区生态的实践方案:坡耕地整治新方、消落带难题的生态重建新解法等等。
10多年来,一批又一批科学家成为新政村的“新村民”。中国科学院、水利部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所长文安邦,就是这里的第一批“新村民”之一。
“找到生态和农业之间的平衡点”
在长江上游的坡耕地,传统的农业种植方式,不少会伴随着大规模的水土流失。
“治理水土流失,种树效果最好,但农民吃什么?”文安邦说,科研站成立不久,中科院西部行动计划“三峡库区水土流失与面源污染控制试验示范”、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重点项目“长江上游坡耕地整治与高效生态农业关键技术试验示范”也随之启动。“一要控制水土流失,二要促进农民增收,第三,改造成本不能高,劳动生产效率却要提高。”文安邦说,“我们要找到生态和农业之间的平衡点。”
科研站后院的一大片坡地正是为此而建。初看这片坡地,记者和新政村的老农们产生了同样的疑惑:为啥有的高有的低?同样种玉米,为啥有的繁茂,有的叶子都枯了?
“我们不是研究农业,是在模拟三峡库区坡耕地的情况。”文安邦说,坡耕地经雨水冲刷会形成细沟,条件不同,形成的沟千差万别。细沟的构造与水土流失率联系紧密。
通过人工模拟降雨和径流小区观测,文安邦与同事贺秀斌带领团队,精准设计坡式梯地的参数与植物篱的宽度和空间布设,研发出了“坡式梯地+地埂经济植物篱”技术,让坡耕地水土流失得到了合理控制,耕地抵御季节性旱涝灾害的能力也提高了。
“在一些省份的水土保持规划里,我们的技术已经得到了推广应用。”文安邦说,与传统梯田改造方式相比,改造成本从每亩3000元减少到了1800元。此外,地里增种了经济植物篱,每亩地每年可以让农民多挣300—500元。
“科研成果体现在论文上,也体现在库区现场”
从重庆市区到忠县,要驱车3个小时。下了高速去新政村,还要经过1个小时弯弯曲曲的山路。一个科研站,为何要建在这么偏远的村落?“新政村刚好位于三峡库区中部。地质、地貌、土壤和农业活动等在三峡库区都具有代表性。”文安邦介绍,“我们做研究的同时,也开展了一些示范建设。科研成果体现在论文上,也体现在库区现场。”
谈及消落带的治理,文安邦说,“水位半年涨、半年落,库区沿岸形成了30米高差的消落带,面积达349平方公里,岸线长5578公里,植物一般很难在此生存。消落带生态恢复与重建,将直接影响到库区的生态屏障功能和水资源安全。”为此,科研站与相关部门签订了长期的消落带治理科研合作协议,并在15公里长的消落带内进行试验示范。
“不是说找到合适的植物就能解决问题,像医生看病要把脉,我们也要进行系统观测:侵蚀的问题在哪儿、适宜的植物有哪些?”文安邦仔细分析后发现,消落带最主要的问题之一,是土壤侵蚀作用力复杂,包括涌浪侵蚀、坡面降雨径流侵蚀、崩塌和蠕滑,其中以崩塌和涌浪侵蚀最为突出。
既要固持土壤、改善植被生存环境,又要控制产生最少的二次生物污染,还要寻找尽量低成本、高效益的植被恢复与重建技术……研究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。
目前,消落带的治理已经取得初步成效。1000多亩的河岸上,柳树、野古草等10多种精心挑选出来的植物,以因地制宜的模式配置种植,形成了不同的消落带治理模式。
“地学很复杂,往往是一个系统工程,包括多项技术的应用。比如减少面源污染,我们使用了村落沼气消化技术、坡耕地秸秆还田的节肥增效技术、村镇生活废水生态净化系统……”文安邦介绍,“最终能配置成为一个完整的净化系统,形成合力,保证从支流流出的水质能达到Ⅱ类。”
“灵机一动难题就迎刃而解的事情,几乎不存在”
记者在科研站一楼看到,一名工作人员正拿着擀面杖使力气,案板上没有面,她碾的全是泥块。文安邦指着碾好的细土说,“这也是我们目前的一大研究方向。通过对塘库淤积泥沙的分层分析,了解小流域的土地利用变动事件。”
“通过淤积泥沙,我们可以知道这个流域什么时候大力发展了养殖业、什么时候‘坡改梯’,还能了解这些事件对环境的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。”文安邦说,“这些成果可以为一个区域未来规划、土地利用和发展方向提供决策参考。”
文安邦说,地学科目需要花大力气、下苦功夫,为一个课题在偏远的山村待上数年是很平常的事情,“灵机一动难题就迎刃而解的事情,几乎不存在”。
夜深了,新政村陷入静默,星辰隐约可见,一旁的稻田里不时传来几声蛙鸣与虫声。工作人员说,过几天,又有一大批研究人员来站里常驻研究了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18年08月13日 14 版)